禁

我家连夜在十二点钟前猛灌咖啡和茶，我自己喝了五大杯咖啡，十来杯茶，感觉想吐，心跳加速，欲昏不昏。政府公告，咖啡因危害健康，午夜十二点后严禁售卖饮用咖啡和茶，违者死刑。我家赶在午夜前喝够喝足。

我的太太喝太多已倒下了，生死未卜。我的女儿在手舞足蹈，表情似笑非笑。政府实在管太多了，连人民喝咖啡茶也要管。虽然咖啡因有害建康，但各人对自己负责，要不要摄取咖啡因由人民自己决定，何必禁止呢？何况人民自己在家偷偷喝，政府又怎么知道？根本是禁止不了的，是白做工。怨归怨，我家还是赶在禁令前喝足瘾。十二点一到，我忍不住吐了。

第二天一早，大家等着看好戏，看政府怎么捉违反禁令的人。都说是行不通的，不可能实现。电话响吓人一跳，一听不好，豪叔被捉了！豪叔收藏几十年顶级茶叶，每天早上都要泡一壶好茶，今天免不了好习惯，就让人告发了，警察马上来捉，择日执行死刑。大家吓坏了，说是谁告发？都说是他的亲儿子告发的，大义灭亲，受政府的表扬。我心里后怕，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告发我？绝不能在她面前喝咖啡。看她一直对着我瞧，使我胆战心惊。

政府在各个路口设立检查站，检一检身体有没有咖啡因，有的话就是违反禁令，后果自负。大家都不敢出门，前门有狼，后门有虎，出门会被捉，在家难道会安全？我跟女儿说，我们喝咖啡，谁也不说出去，成不成？女儿说，成！我高兴地拿咖啡喝，忽然心里一动，看女儿没动作，只是看着我喝，我就知道有猫腻，她竟要陷害我！我的女儿？我气的发抖，心想谁也别活了，进厨房拿菜刀。忽听太太说：你拿菜刀干什么？使我吓出一身冷汗。

秀惠（23）

流浪汉 （217）

我沿着马路走，这样彦珍来会看见我，我也会看见她。我往前直走，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，我又饥又渴，想向对向来的路人讨水喝，但多年的经历让我知道，路人是避我维恐不及，哪还会给水我喝？我强忍住走，心想要到了，要到了！我已经辨不住方向，到底走的对不对？我就走下去，只管走下去。忽然我听见车子急煞车声，往旁看是彦珍的车，她从车里出来。我高兴的不得了，我想说彦珍啊！她却气冲冲地叫：你又想逃了？我一下楞了，她连珠炮地说：枉我一番好心，给你吃，给你住，帮你找工做，你就这样对我？我真是自讨苦吃，做么要做这些苦工，又没有钱拿，还要受气，好心没好报…她说着说着竟哭了。

 吃的欲望

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，不就是几粒橙吗？或者还有……好像是我去拜访方姨，我带了几粒橙，嗯，就算是十来粒罢，有什么大不了？方姨见了我很高兴，我已许久没探访她了。

方姨拉我坐下，开了汽水，我便剥了我带来的橙，橙鲜甜多汁，我们又吃又喝。方姨话很多，当然因为我们许久不见的缘故，她有许多话要问我。我也有许多的话想对她说。谈话间，她又去拿了饼干来吃。一坐一下午，我看我把带来的橙都剥吃完了，真不好意思。坐了一下午，我感觉很不舒服，不知道是不是吃喝太多。我看方姨脸色也不好，她的话渐渐少了，面容僵硬。我想站起来却没能站起，我觉得不好了，满头大汗。方姨忽然躺倒，我急的大喊大叫，希望有什么人会过来…

没想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，就不过几粒橙，几十粒橙好嘛，一些汽水，还有饼干，怎么能相信。我的双腿没了，被锯了。方姨的双眼没了，盲了。医生气的骂我们：你们不知道你们有糖尿病吗？我们是知道我们是糖尿病患者，这是我们家族的遗传病。可是，一坐下来，吃着吃着便吃开了，喝着喝着便喝开了，谁想的到吃几粒橙，喝几杯汽水，会要你一双腿，要了你的眼睛？谁想的到啊？

秀惠（22）

流浪汉 （216）

虽然解决了我饿死的危机，但我还是有吃的欲望。彦珍不会丢下我不顾，我决定再等她。我坐在椅上等，在我的位置可以看见厂门，彦珍来我可以看见她，幸亏老板没有赶我，可能顾客不多的关系。只是坐在这儿，其他顾客吃着东西，让我又开始饿了。等彦珍来，非要她好好请我吃一顿不可。只是左等右等，她就是没出现。顾客来了又去，我看了看老板的面色，似乎没事。这时我想到，会不会彦珍出事了？我开始有点焦急。我依稀记得彦珍载我来的路线，除了转进这工业区，多是直路。从她家来花了大概45分钟，我没想我用走的得花多少时间，我起身就走，往她家去。我是个流浪汉，我不怕走路，我每天就是走路。我只想一路走去她家。

 陷井

这个世界陷井处处， 危机重重，生活其中怎能不战战兢兢，小心慬慎。我公司的老板秘书陈小姐，公认的大美人，公司上上下下已婚的和未婚的男同事都对她垂延三尺。我相信同性爱的女同事也想打她的主意，我自己当然只敢在心里想。

有公事可以和陈小姐相谈，我已心满意足了。谈完后，陈小姐说：差不多也要下班了，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个晚餐罢？我的心里立刻警觉起来，等下我跟陈小姐在餐厅吃饭，同事会不会忽然出现嘲笑我？你什么资格竟敢跟陈小姐约会？会不会是陈小姐设计的陷井，她也跟着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？我想了5分钟，觉得不能冒险，我推拒说我有约了。陈小姐好像有点失望，她说没关系，改天罢。她是失望我不上当吗？当天晚上我失眠了，不知道我是不是错失了什么，但小心是没错的，陈小姐不可能看上我。

在公司我观察着，同事是不是密谋捉弄我，让我出丑。他们掩饰的好，我看不出什么花招。一两个星期过去，我没有跟陈小姐相谈的机会，这样很好，我放心了。我埋头工作，加班时，陈小姐走过来，她竟还没走，她说你快做完了吗？一起走罢。我的心理立刻警觉起来。陈小姐会不会拍视频放上网？全世界都会看我出丑。我可不能大意，不能得意忘形。大美人邀我一定有文章，说不定是老板要炒我，故意叫陈小姐设下陷井。我看着陈小姐的美好身段，不知道有没有收藏什么摄象机。我考虑了5分钟，我想不能冒险，我说我还不能走，你先走罢。陈小姐默了一下，点头走了。

我松了口气。这个世界危机四伏，像我这样的平凡的男子，不应该有非份之想，应该安安定定做人，这才是处世之道。

秀惠（21）

流浪汉 （215）

中年往外瞧，瞧了良久，回头说：没有看见你的朋友。我唉地一声，惨了，彦珍还不来，我没了力气了。中年还要加班工作，没空理我，我垂头丧气地想，今晚到哪去好？只好等了，彦珍怎会丢下我不来呢？过了半个钟，彦珍还没影儿，我饿的唉唉叫了。忽然中年脱了他的鞋，从他的鞋里拿出了一张钞票，递给我。我看是一张五元钱。他说：这是我的紧急基金，不到危急关头我是不能用的，你拿去罢。我太感动了，我握紧他的手，说：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！他说：别多话了，快去买饭吃罢。我说我一定会还他的，飞快出外，过马路到贩摊，对老板说五块钱能吃什么拿来罢。老板拿了山珍海味给我，我吃的狼吞虎咽，津津有味。没想到这毫不起眼的贩摊煮的东西这么好吃，真奇怪。

 不能说的灾祸

隔壁的赛米老婆又来求助了。家里已经没有米了，救救我们罢，好心的太太。我听见她对我老婆诉求，想像她泪流满面哀求的样子。我好心的老婆会给点东西她的，一些吃的。谁会忍心让她家八口人挨饿呢？我听见她说谢谢，谢谢走了。我也该出门了。

碰巧在门口碰见赛米，他一贯地卑微的样子，对我讨好般的微笑，就像一条狗。我愤怒极，我说：你养不起就不要生七个孩子，你应该让老婆出去工作帮补家用，你不能天天向人求助，别人帮你不是理所当然的，虽然你是穷苦人！但涵养很好的我没有把话说出口，我甚致还对他微笑。他说：去工作吗，张先生？我笑说：是，你也是去工作？他说：是，张先生，谢谢你一路帮我，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过，你是我的恩人。我挥挥手让他别说了，我快步走开。

我开车到我上班的公司附近的公园，在这儿我可以坐一整天，没有人会打扰我。我可以好好看我的报纸。其实，我挺羡慕赛米，不但羡慕，我还妒嫉他。他可以向任何人求助，理直气壮地，因为他是穷苦人，他需要一切帮助。他的灾祸是实在的，任何人都能看见。没有人看的见我的灾祸，而我也不能说，对任何人也不能说，包括我的老婆。我失业大半年了，每天我假装去上班，就到这公园里坐，在这里我不怕会碰见熟人。我每天忧心重重，我怕家里的钱就要用完了。我怎么能跟任何人诉苦？我可是个体面人，我是不能开口向别人求助的。我宁愿死。可恶的赛米，竟然每天向我求救？可恶的赛米。

秀惠（20）

流浪汉 （214）

我只能饿着肚子上班，这滋味真不好受，我几乎就要躺下了。不过在外头餐风露宿的日子，我没少挨饿，只不过从前我可以躺下舒缓虚弱的身子，这回却要工作来抵卸饥饿的痛苦。我心里咒骂着彦珍，是她把我搞的这个下场。我本来自由自在，她却要我做个工作的奴隶。可恶！我一边气一边工作。奇怪的是这会儿，我完全没想到我可以抽手不干，一走了之。为什么我没想到呢？我只是想着等彦珍来，我非臭骂她一顿不可。我的力气在消退，我的肚子在抗议，我的脑子却很昂奋，想着咒骂彦珍的种种。时间缓慢的过去，但终究要过去的。终于放工的铃声大响，我虚脱地躺下了。中年看了吓一跳，问我：你没事罢？我说：我是饿死了。麻烦你帮我看看，我朋友来了吗？

 

吃闲饭的人

我们家没有吃闲饭的人。爸爸说。他是在我们家吃晚饭的时候当众宣布的，也即是对我，弟弟和姐姐我们三个人说。弟弟和我都没收入，姐姐三年前受了刺激，从此不再出门，没能再为家里经济贡献。姐姐的情况特殊，爸爸也莫可奈何，所以他是对我和弟弟宣告才对。

妈妈爱莫能助，我不怪爸爸，他的压力很大，不得已只能把压力疏倒在我们身上。我相信他如果还有能力，他会很乐意再供养他的孩子。其实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排山倒海般的压力，在家里有股压抑的气氛，我感到窒息。我也不想吃闲饭，我就是没有收入。我是个失败者。我如果胆子大一点，去偷去抢就好了。弟弟永远沉默，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，是处之泰然，还是跟我一样内心汹涌彭湃。饭后我和他躲回房间，我问他怎么想？他睁大眼瞧我，好像难以致信我这么问他。

过了一会，他说：你跟我来。我好奇他要去那儿，跟着他走到后院。爸爸妈妈早早睡了，或是因为电费的关系。后院黑暗，但隔壁家后院的灯光亮着，有条狗在那儿，在吃它的晚饭。弟弟说：我观察隔壁很久了，这家太太每晚都煮一大锅饭给她家的狗吃，它没有吃的完的，每晚剩一大碗，吃完这条死狗就走去睡它的大头觉，你看着。我们看这条狗吃饭，它还没吃完就好似不想吃了，走几步躺下真是睡了。弟弟笑说：你看是不是？我也笑着应他：是啊！弟弟忽然跨过矮围墙跳进隔壁家后院，走去拿起狗碗转身回来。那狗似乎睁开一只眼看着弟弟，却又闭上了。弟弟笑说：它认得我。弟弟拿那狗碗亮给我看，里面还剩一大碗饭，似乎还有许多鸡肉猪肉。他说：你看，这死狗好命！我点点头，心里有不详的预感。果然弟弟说：你敢吃吗？他伸手抓了一把狗饭，放进口里咀嚼。我看见两行泪从弟弟的眼睛流下来。我伸手抓一把狗饭，放进口里咬，嘴里又咸又湿，好似眼泪的味道。

秀惠（19）

 

流浪汉 （213）

这里是工业区，没有住户，垃圾桶没有厨余食物，我翻了好几十个垃圾桶都没有食物，我得要折返，不然就赶不及上工。妈的，肚子饿。都是彦珍的错，她早该设想这一切，给我零用钱买食物。我心里骂她，快步走回厂。我好久没用钱了，这下竟觉得钱的宝贵。我一回到工作地，就向中年说：你借我钱买东西吃，下班我就还你。中年一楞，苦笑说：对不起，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。我吃惊地看住他，说：你没有钱？中年解释说：我带了饭盒，不需要用钱，我不带钱在身上，这样我就不会花钱了。我真想咒骂他，竟然没带钱在身上！气死我了！